第二天清早，【齐天传媒】编剧一组工作室。

李晓雨打着哈欠坐到张林飞身边，将昨晚整理好的思路拿出来跟他探讨。

“我们可以把记忆碎片这个点和皮影结合起来。你看皮影的这些人物其实也是一块块拼凑出来的。”她指着桌面上资料里皮影人的图片，“人的记忆也是一段一段的，而且最后能留下的都是比较重要的，不重要的会被复盖掉。我们可以把人物的每一段重要记忆和皮影的每个碎片联系起来，最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物。”

“一个查找自我的故事？”张林飞眼里流露出欣赏。

“没错！”她激动地瞪大眼睛，拍手后双手比枪，身体后仰的同时，脸上挂着“你懂我”的笑容。之前两人因为这个选题算计来算计去，没想到在创作思路上会这么合拍。

确定了故事的内核创意后，接下来需要解决的就是一些简单又繁琐的细节问题。两人将世界观设置和人物设置之间的关系，一点点推敲到合理又闭环，整个故事慢慢长出血肉，一点点完整起来。

午饭后，两人按时来到会议室。张林飞做了一次高水准的项目汇报，引得老板林清连连拍手叫好。之后老板叫来前台小妹，让她带两人去见皮影大师那边的对接人。

往门口走的时候，李晓雨悄悄问前台小妹皮影大师会不会来。小妹摇头，“我也不清楚，不过对接人已经在楼下了。”

三人进入电梯，到达一楼时，李晓雨心脏跟着电梯的失重漏了一拍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，她站在原地不敢出去。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有可能会出现的父亲。

此时一只脚已经跨出电梯门的张林飞察觉到她的紧张，回身拉起她的手腕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：“你可别忘了，这是你花钱从我这儿求来的机会。”

李晓雨眼里的纠结瞬间变成锐利的反击，她甩开他的手，自己走了出去。

他轻笑，就知道激将法会对她有用。

来到大门口，李晓雨并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。她有些失落，但也松了口气。熟悉的男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，伴着药草香席卷而来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她转过身，那人顶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帅脸，唇角勾笑，背光而立。

见她愣在原地，他抬手在她眼前打个响指，腕间金镯轻晃。他突然弯腰将脸凑近，与她鼻尖对着鼻尖，语气轻柔道：“这么快就把我忘了？”

张林飞走过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，心里莫名有些发堵，“认识？”他看向那戴金镯的男人，话却是对李晓雨说的。

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他，眼神却天差地别。李晓雨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慌乱，而那金镯男眼里只有被打断的不满。

“这位是皮影工作室的马骏先生。”前台小妹觉察出三人间不太和谐的诡异氛围，上前破局。她微笑介绍道：“这两位是要参加培训的张林飞和李晓雨。之后的事就麻烦您了。”她朝直起身的马骏礼貌鞠躬后，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，生怕惹上工作以外的麻烦。

张林飞立刻反应过来，马骏是李晓雨父亲的员工或学生，两人认识也正常，只是李晓雨的反应有些古怪。不知道她的慌乱是因为和马骏有特殊关系，还是因为不想张林飞误会两人有特殊关系。

马骏指着停在一旁的五菱宏光，邀请两人上车，自顾走到副驾边打开车门，回头对李晓雨说：“你坐这里吧。”

张林飞打开后座车门，无视了李晓雨的眼神求助，钻进去坐到了里面靠窗的位置，将靠门处的位置刻意留了出来。

“我还是跟他一起坐后面吧。毕竟我俩是搭档。”李晓雨露出有些勉强的假笑，一个跨步钻进去坐到了张林飞身边。马骏无奈点头，关门走向驾驶座，上车离开。

车子从小寨上了朱雀大街，一路直行，畅通无阻。

李晓雨想到之前警察说过，当时马骏来地铁站就是为了找她的，而且从他的表现看，两人肯定是认识的。她拿出手机在微信通信列表里搜“马骏”，果然有！可点进去两人的聊天页面是空白的，应该是记录被删了。

为什么会被删除呢？她得抽空找人恢复一下数据，搞清他是敌是友后再做打算。

李晓雨抬头恰好撞上后视镜中马骏的眼睛。他又流露出那天在回民街口看向她的悲伤神情。她心里猛地一空，移开目光，不敢再看。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。

车子拐进德福巷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。

德福巷位于碑林区南门湘子庙街北侧，隋唐时期曾是皇城的一部分。这里原来是一片老房子，街巷又窄又黑，迷信的人说这里“好风水”，整个巷子像只蛰伏的黑虎。1993年这里改建为旅游文化街，以仿古建筑、青石板路和三门石碑坊为特色，与书院门古文化街东西呼应。

车子停在了湘子庙附近的一家酒店门口。整个建筑以青瓦为墙，点缀红窗，古色盎然。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，廊上黑底招牌上用金色篆书写着“岚风”两个大字。

进门后迎面放着一道屏风和一架古琴，左手边是前台，右手边满墙的皮影样品，角落里还有一个操作台，用来刻制皮影。

“这都是给游客看和体验的，咱往里走。”马骏跟前台小哥点头打了招呼，带着两人往里面走去。四合院结构，脚下铺着青石板，中央种着迎客松和荷花。

“这是赵家大院遗址，据说是赵匡胤后代。”马骏走到一面窄墙处停下，墙上有一块盘龙浮雕，他用力按下龙眼睛，旁边缓缓开出个暗门来。三人进门后穿过一小片竹林，就看到一个很小的院子，中央放着沏茶的石桌。

马骏带两人进了右手边的屋子。室内灯光昏暗，左边是一个皮影表演的大戏台，右边放着一个长长的木桌，上面全是些皮影样品和制作工具，还有一摞周易相关的古书籍。

他招呼两人先在木桌旁坐下，开始讲解培训的详细事宜。

“整个培训一共五天。第一天就在这里，我会教你们皮影的基础理论和实操方法。第二天你们会被放到外面，去完成一个由皮影大师设计的叫【古城迷踪】的地标游戏。如果顺利完成，后面的三天你们才有资格被送到秦岭里去跟他学习；如果失败，抱歉哈，就只能跟着在下浅浅学完基础课程了。”他面带微笑，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。

李晓雨眉头紧皱，脸上闪过失落。又一次期待落空！她以为来了就能见到父亲，没想到还有关卡要过。张林飞觉察到她的情绪，也知道她对父亲的在意，主动提问帮她打听信息：“去了山里才能见到皮影大师吗？”

“理论上是这样，不过第二天你们做游戏的时候，他要是没事可能会来。”

马骏对着李晓雨的方向打了个响指，调笑道：“怎么脸臭成这样，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学？”

李晓雨实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，叹了口气低下头没出声。

“行。那今天就这样吧。明天开始上课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。”马骏对两人发出邀约，眼睛却只盯着李晓雨。之后，他带两人来到附近一家泡馍馆。

谁家好人大晚上吃泡馍啊！

李晓雨和张林飞对视一眼，都选择了忍气吞声。第一天总得给点面子。

进去点单的时候，张林飞突然接了个电话，脸色不是太好。挂了电话就说家里有急事，先走了。李晓雨看到张林飞接电话是假装的，猜他应该是去酒吧兼职了。

现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单独面对马骏。

等餐的时候，李晓雨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一会儿假装接电话的借口，马骏一开口，便将她的思绪打断了。

“师父对你之后的表现还蛮期待的。”

“啊？哦、哈哈，我好久没见他了。你、经常上山吗？”

马骏摇头。这时服务员端上泡馍、拿走餐牌。他挖了一勺酱辣子拌进碗里，“他不喜欢被人打扰，不是吗？”

是试探？李晓雨不确定。她拿着勺子在碗里戳来戳去，觉得怎么回答都有风险，只好岔开话题，“这家泡馍挺正宗的。”

“你还没吃就知道正宗了？”马骏笑得意味不明。眼瞅着李晓雨将配送的那一小碟糖蒜推到一边。原来她不吃糖蒜。

“我、我闻着就挺正宗的。”说完她往嘴里送了一口饭，有些夸张地点头认可，嚼吧嚼吧咽下去，继续称赞：“真的很正宗！”

马骏吸溜一口粉丝儿，嘴里的吃食还没咕哝完，不经意飘出一句：“你是正宗的吗？”语气的随意程度象是在问“外面下雨了吗”。

轻飘飘一句话，却在李晓雨耳蜗里炸出惊雷。

他这话，什么意思？